七月份第一個星期五,香港晚上9時正是美國的早上9時,美國政府一聲令下,那邊分行關門被封。因英國時間比美國時間早4小時,英國雖然已營業了一個早上,但亦收到指示,那個下午不許開門了。星期五晚上,香港夜間電視財經新聞正在報導,電話中秘書小姐很擔心地問,香港會有事嗎?她說反正明早要上班,睡醒才算好了。
星期六,香港這邊如常開門營業,我因短週閒坐家中。秘書小姐不斷地在電話中向我報導銀行現場實況,客戶提款明顯比較多些,但亦不至於有擠提失控的場面。有一位員工情願不要利息也想取回他的定期存款,不得逞之餘還被經理痛罵了一頓,聽得我禁不住笑了出來。
那個星期六下午,有些人要留下來,點收運來的大量現金,將之存入倉庫,以應付下星期一或有大量客戶提款之用。心想應很掂當、安心了!但原來這是我們渡過的最後一個心靈平靜的週末。
星期一零時突然電話響起,半夜來電,直覺說不會是好東西。那邊話筒隨來那位女士的聲音:「銀行工會決定,今日不開門,早點回公司聽指示。」向來和她沒兩句,說罷就掛線了!雖已半夜三更,也立即搖個電話給家父,憑他經驗之談說 :「銀行不可能不開門,哪怕一刻鐘也不可以,你有定心理準備好了!銀行玩完架嘞. . .(還要來一串弊啦慘啦之類的灰爆字句)」。他那個年代,1963年左右,有廣東信託銀行結業;數年之前有明德銀號。爸亦說得對,代表銀行的這三個英文字母,從此消失,一切都歸納作一個歷史檔案。那年七月份第一個星期六下午,當向著皇后大道的電匣落下後,就沒有再升上了,直至要將場地清空,已是下一年年頭的事。
在這分行的幾年間,我們透過落地大玻璃,見証著隔鄰的恆隆及海外信託銀行先後擠提,門外排了長長的提款人龍,打了數個圈圈,他們最終死不了,只是被香港政府接管而已。那時還被我們取笑,同一個地點,相同的下場,應是風水欠佳罷!怎料到,數年後一街之隔的我們,死得慘厲,連翻生的機會都沒有。
我們都是強國一聲令下的犠牲者
911,令他們的國民醒覺,原來他們的當權者,在許多國家點起了火頭,替他們找來了大批仇敵。當中有些更連死都不怕,必要時還會同歸於盡,很恐怖!大國國民,每分每秒要在防恐的氛圍中過生活。
十多年過去,電視畫面上看到的,是一張張懷念著逝去親友傷痛的面容,究竟罪魁禍首是誰? 當年躲在防彈玻璃後面發言的最高話事人,有撫心自問否?
戰爭,沒有勝利者,永遠最無辜的,是死傷的平民百性。不要說你是為了正義而發動戰爭,這只是為了掩飾你的霸權思想作了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而已。
生命的貴賤怎去釐定? 不是以膚色或地域區分的,每一條生命都很寶貴!
可以這樣理解,我們千多位員工都是那位強國大哥權力下的犠牲者,僥倖地我們沒有喪失性命,只是丟失了飯碗而已。然而,同事們都在為家人為將來每天很拚搏地工作,為甚麼你的一句話,就奪去了我們謀生的機會,令許多個家庭的生計受影響?我還記得那段日子,有一位身型健壯的女同事,相反地,心靈卻極度脆弱,每天回到公司,就是伏在枱面上號哭。
現在每每經過那處,就勾起了我很大的感觸。在皇后大道上,曾經有過一幢以那銀行名稱命名的大廈。在那裡,我曾經渡過了九年的歲月,我見證著它開幕的那天,也見證著它清場的一刻。